飞机降落在波士顿洛根国际机场时,正是初秋的午后。舷窗外的阳光透过云层,给这座新英格兰城市的红砖墙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,孙国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,从去年开始,他就戴上了花镜,侧头看向身边的江雪——她正借着手机反光拢了拢被气流吹乱的鬓发,指尖在屏幕上快速划过,最后停留在哈佛大学的校园地图截图上,嘴角带着点抑制不住的笑意。
“到了啊。”孙国华轻声说,伸手帮江雪把搭在臂弯的薄外套理了理。身后传来二宝的动静,这小子刚睡醒,正扒着座椅靠背探头探脑,嘴里念叨着“姐姐的大学是不是有魔法城堡”。
最安静的是大女儿月月。她靠窗坐着,脊背挺得笔直,膝盖上平平整整摊着个牛皮笔记本,边缘被摩挲得有些发毛,看得出是用了些年头的旧物。封面上没有花哨的装饰,只有两个用深蓝色钢笔写的字——“启程”,笔锋利落,却在最后一笔的收锋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轻颤,像极了此刻她微微抿着的唇角。
记得从旧金山起飞时,她还是机舱里最雀跃的那个。阳光透过舷窗洒在她脸上,睫毛像沾了金粉的小扇子,一边翻着手机里存满的资料,一边拽着弟弟妹妹的胳膊滔滔不绝。“你们知道吗?哈佛的怀德纳图书馆,凌晨四点还亮着灯呢,好多学生在里面熬夜赶论文,听说连爱因斯坦都在那儿待过。”她眼睛亮晶晶的,像盛着旧金山湾的星光,“还有校园里的雕塑,好多都是名人捐的,有个坐着看书的铜像,传说摸他的鞋子能考高分,到时候我一定要去试试!”二宝追着问“有没有恐龙雕塑”,她笑着捏捏弟弟的脸,说“等你以后考过来自己找呀”。
可越临近降落,她的声音就像被慢慢拧小的水龙头,渐渐歇了声。方才还被她举在手里的手机,此刻静静躺在笔记本旁,屏保是去年在金陵城拍的全家福。她不再回头跟弟妹说笑,只是微微侧过脸,望着窗外不断变幻的云层——从似的蓬松白团,慢慢变成被夕阳染成金红的薄纱,最后化作波士顿上空灰蓝色的雾霭。
手指却没闲着。每隔一会儿,她就会抬起手,轻轻落在“启程”那两个字上。指尖先是轻轻点了点“启”字的横折,像是在确认笔画的走向,接着慢慢划过“程”字的长撇,从起笔到收梢,一遍又一遍,仿佛在描摹一条看不见的路。笔记本的封面被指尖蹭得泛起温润的光泽,那力道不重,却带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。偶尔有气流让飞机微微颠簸,她的指尖就会顿一下,随即又轻轻按上去,像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安稳的支点。
她垂着的眼帘下,睫毛正随着呼吸轻轻颤动。方才讲起哈佛趣闻时的兴奋还没完全褪去,只是被一层更复杂的情绪悄悄裹住了——有对未知的紧张,有对过往的不舍,还有藏在最深处的、连自己都没完全说清的期待。那本笔记本里夹着她从初中到高中的成绩单,贴着参加辩论赛时的胸牌,记着无数个挑灯夜读的夜晚里闪过的念头。而此刻,指尖下的“启程”二字,正像一枚即将被按下的开关,要替她打开人生里最崭新的一页。
下飞机时,二宝和三丫非要抢着帮月月拖那个印着校徽的大行李箱,结果被滚轮绊了一下,引得全家笑作一团,姥姥特别喜欢这个大外孙。江雪嗔怪地拍了拍二宝的屁股,弯腰帮月月把行李箱扶稳,指尖触到箱子侧面——那里贴着从小学到高中的各种纪念贴纸,有旧金山湾区的海滩贝壳图案,有初中辩论赛的冠军徽章,还有去年参加夏校时攒下的波士顿地铁票根。
“妈,我自己来就行。”月月把箱子拉到自己身边,抬头时正好对上江雪的目光。那眼神里有欣慰,有不舍,还有点藏不住的骄傲,像极了十几年前她第一次牵着月月走进幼儿园时的模样,只是这一次,要送她去的地方,是无数人向往的知识殿堂。
走出到达大厅,波士顿的风带着点干爽的凉意吹过来,混着远处公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