陕西的元帅府建制一团稀烂,反而对李自成吸引力很大。
李自成在年轻时是安于现状的平庸者,但到如今,转战多年,品尝到生杀大权的甜头、迁徙野兽般的劫掠刺激,让他很难再接受自己做个平庸之人。
显然,元帅府在陕西暴露出四个字:用人之际。
正是这份信念,撑着李自成极力压制部下想跑回郧阳送死的念头,在张献忠令人厌恶的趾高气扬态度下,一路捱到了榆林镇北台以南四十里,二道边墙外的归德堡。
北方的炮声轰隆。
李自成刚出边墙,就看到满是凋敝残垣的归德堡外,醒目的卤薄仪仗。
随着李自成的到来,黄龙麾高举,饶歌侍卫击镈奏乐,建鼓敲击,编磬清脆,埙调合鸣,排萧齐吹,腰鼓拍打,二十四面龙鼓交击,直至黄龙麾降下,竹籈扫过伏虎背上的立片,鼓乐随之停止。
随后携杖、旗、扇、伞的百余侍卫排开,持豹尾枪、仪刀、弓矢的武士左右列队,前十后二共十二名佩刀亲随乘马而出,刘承宗则在正中打马,远远望见李自成,便拍马而出。
李自成等人,还在头一次看见皇帝卤薄这种威武仪仗的震撼之下,刘承宗就已经裹着马蹄扬起的风沙奔至眼前,翻身下马,一把将刚被张献忠狠推一把,准备躬身下拜的李自成薅了起来。
“哈哈哈,黄娃哥!”
“听张天琳说你进了关内,我就日盼夜盼,可算把你盼来了……过娃!”
刘狮子把着李自成的胳膊,又在其身后扫视一眼,认出人群里李自成的侄子李过,这人只比李自成小几个月,小时候常见,便打了招呼,随后又跟一群不认识的闯营部将一一点头致意。
别人也赶紧行礼。
他的热情,让李自成有点招架不住。
连带着其身后的众多部将,也都脑瓜子直嗡嗡。
他们一路上看张天琳、张振、张献忠这仨玩意的态度,心理上对刘承宗已经有了一个可怕且不近人情的固有印象。
不论如何都想不到,刘承宗居然会对他们如此亲近。
当然,更大的震撼,来自刘承宗身后按刀前行的左良玉。
他们跟左良玉在武安是真打过,这会两边见面,眼神对视空气里都像有火星子一样。
唯独刘承宗蛮不在乎,笑着说道:“这是我义子良玉,如今既已成一家,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。”
“榆林还在打,我们边走边说。”
说实话,有张天琳、张献忠这两个傲慢的家伙打底,见到刘承宗如今愿意跟他并马而行,李自成感动的都快哭了。
“兄长前来助我,正是时候,你看那卤薄。”
刘承宗扬鞭指向随驾卤薄,其实他现在对这些繁文缛节的玩意也不太习惯,道:“金国汗黄台吉僭号称崇德皇帝,我跟他在漠南以东打了一场,讨巧占了便宜,将他卤薄旗纛都夺了过来。”
“眼下这版图啊,像块大石头,丑得没法看。”
李自成瞪大眼睛,谁会嫌弃版图丑啊?
何况……在塞外殴打皇帝这种大事,你就说得这么轻描淡写?
就在这时,刘承宗在马上突然转过头,盯着李自成问道:“兄长是真要投我,共谋大业?还是只想谋个歇息的安身之所,将来再出去自成一部?”
说实话,像张献忠、李自成这样的人,刘承宗在心里总觉得他们是终究要做大事的。
反倒是李自成自己,没想那么多,干干脆脆地被问得愣住。
“狮……大元帅,属下诚心归附,自然要尽力助大帅成就大业。”
刘承宗转头看向前路,缓缓颔首,心里还是不信。
不过信不信的,刘承宗早就经历过这种事,忠诚永远是动态,控制不住别人是他技不如人,没必要杞人忧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