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是在考验高先生的中文功底。高先生是个假洋鬼子，又是个人精，自然不会指出罗百年这词用的不妥。

罗百年是个老单身汉，他家里有的只是一个跟他年纪相仿、铅笔一样干瘦的女管家。据罗百年说，这女管家是这个世界上最可靠的女人，理由是她“最不像女人”。女管家哭丧着脸，为两位男士倒上了高先生带来的礼物红酒，这是家主对高先生的一种恭维。

高先生啜着红酒，等罗百年说话。而这个胖大的洋人，只是坐椅子上看着天边的红霞发愣，似乎是在等高先生说话。

“罗伯特，”高先生看见天都黑了，忍不住张开了嘴，却被罗百年打住了。他做出“嘘”的表情，凝视着天边。突然一条锦鲤从池塘水面跳了出来。然后，涟漪之下，又有两条锦鲤从水面蹿了出来。紧接着，一团锦鲤从水中“噼里啪啦”的跳出来，互相在空中碰撞着。不知道是怎么撞的，一条锦鲤被抛到了岸上。高先生刚要站起来，把鱼扔回水中，但是罗百年却一脸奸笑的将他拉回椅子上。

就在这时，草丛里跑出一只大花猫，把还在噗腾尾巴的胖鲤鱼叼走了。

“啊？”

“可以开饭了。”洋人律师继续兴高采烈，好像偷走鱼的，是他的分身一样。

高先生愣了一下，有点明白罗百年为什么请自己来吃饭了。

酒到半酣，罗百年拿出一本1966年的画报，里面有一大堆杂七杂八的香港死刑案的剪报。里面还突兀的放着两张、看起来比其他纸张都新不少的巴掌大纸片。每张纸片上都是用圆珠笔，写着有些丑的字。一个看起来是不常写外文的人临摹的德文名字，另外一个是几行被大力涂掉了的两行半圆珠笔划痕。高先生在花园的灯下举起来看、都看不到上面写的是什么。

“这顿饭吃得真舒服。”没等高先生有机会问罗百年这些剪报和纸片是什么意思，胖洋人就起来送客了。“我知道，您的一个手下也在极力为夫人效劳。很好。我们随时期待一起早点拿到那笔宝藏。”

说着，罗百年像是扶着高先生，又像是防止他把画册里的简报掉了，把他紧紧得夹在胳膊底下，拽出了花园，送上了他送客的汽车。高先生坐在汽车里，只能把主意打在阿尔伯特张的身上。因为无论这个手下把事情办的怎么样，都是可以被随时踢出群的角色。

就在他坐在车里发愣的时候，罗百年的司机一下来了个急刹车。原来，对面有一辆车开错了车道。虽然，晚上又隔着远，看不清那车里的司机，但是那人显然不习惯香港的开车左右方向。罗百年的司机以为对方是大陆人，就打开车窗，朝对方大呼小叫。对方也打开车门走了出来。他身材极其魁梧，大步流星。没等罗百年的司机反应过来，那人已经冲到了跟前。这是个高大的美国人。虽然年纪不小了，但是一脸不好惹、脾气坏的表情。他在这条没什么人的乡间小道，砸砸罗百年的车前盖。

“你有什么毛病嘛？！”美国大个儿恶人先告状的问罗百年的司机。

这个印巴裔的司机看看美国大个，又使劲去看看他停在远处阴影里的汽车，赶紧做出一个讨好的微笑，摇摇头，表示他错了。然后印巴司机把车窗关上，慢慢的、温顺的把车开走了。

高先生对这个大个儿似乎有些印象，记得自己在一次政府组织的高级宴会上见过，但是对方是谁，高先生没印象了。然后，他就听见司机在用混着广东话的英语骂骂咧咧，好像他也认识那个大个子。

“哈吉，你认识他？”高先生问罗百年的司机。

“高生，别理他！”

“他是？”

“他是上次先生在邵逸夫奖颁奖宴会上认识的，是一个什么汉学家，听说还研究民国历史的。先生专门把他从美国请过来，他开的那辆车都是先生的。”怪不得司机一看见他的脸，就收敛了态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