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很想去出海口,可又怕。死尚且不怕,还怕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么,我笑自己或许还是贪恋着生。
有人踉踉跄跄推着车子前行,撞了一下我,我差点跌在地上。抬头看去,一个黄皮男子推着板车,板车上横七竖八是老老少少若干人,我分明看到了那个孩子,那个在我面前扑倒的孩子。他仰望天空的眼睛藏着世人来不及解答的疑问,天空是那样地蓝,他的眼睛却倒映不出醉人的色彩。
出海口,这是要去出海口?
“老地方见,吃饱好上路。”那男子笑嘻嘻同旁人打着招呼,吸溜着鼻涕。
“昨天几个老货,磕得我牙痛。”路人答道。
“今天还有个小的,太难得了。烤烤,里焦外嫩。”男子指了指板车上那个孩子,似乎那不是孩童,而是一只乳猪或者雏鸡。
我默默挪到墙角,虽然一天滴米未进,腹中依旧翻滚,我吐得全身颤动。我抬头,再看时,那男子推着车早已经远走。我坐在墙角一堆乱瓦中,乱瓦中冒着一个圆圆的巴掌大的半截石鼓,雕刻着蝙蝠荷叶。
以前家门口有两个巨大的石鼓,我喜欢摸他们凸起的线条,喜欢看上面雕刻的飞鸟虫鱼,阿公担心我在大门口玩着凉,照着门口两个石鼓,给我打了一对小石鼓。也就巴掌大小,却精致得紧。
鼓上雕着兽面,鼓下须弥座托着,鼓面雕刻着如意云纹、缠枝木樨。
我爱极了,一会儿让仆人们搬到花园里,一会儿搬到我的床边,一会儿搬到外公住的厢房门外,伺候我的仆人们估计看见这个石鼓就头疼得厉害。
这么个小石鼓是哪家孩子的呢,是不是也是宠孙儿宠上天的谁家阿公请匠人打造的呢。我意欲抱起这个小鼓。前方又有黑影重重倒地。人间尽饥殍,瀛洲城再也回不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