番(可不订阅)(1 / 4)

君若以女为尊 蓝琅Kat 8842 字 2021-03-07

张娴第一次知道自己被一双眼睛跟着,是在小学五年级那年。

她放学回家,看见母亲阴沉地陷在皮质沙发里,一言不发,像一团腐烂的,沉入深海的海藻。

然后她看见了母亲手中攥着的黑皮本子,心头突突一跳。

那是她的日记本。

母亲没有给她任何辩解的机会,逼她在父亲遗像前跪下,一边哭一边用钩衣针抽她。

为什么要撒谎,啊,为什么要骗同学说你爸爸在国外当建筑师?为什么要撒谎说爸爸每年春节都会给你寄礼物?

那是第一次,张娴知道母亲的眼睛里住着另一双眼睛。

那双眼睛寄生在母亲的身体里,它说张娴,我什么都没有做错,是你爱慕虚荣,不肯正视自己的人生,不敢面对我。

它说张娴,我会紧紧盯着你,一辈子。

写日记一开始是母亲要求的。母亲说日记是时间的刻度,人年纪大了会越来越健忘,忘记幸福更忘记痛苦。但是痛苦不应该被遗忘,而要牢牢地刻在骨头里,直到什么烈火烹油都灼烧不掉。

就像七年前,父亲为了救一个掉进河里的小孩溺水而死。

市里送来了“见义勇为”的表彰锦旗,母亲被市长握着手,泣不成声,从此锦旗和父亲的遗像就成为了家里最宝贵的东西。

谁都不可以忘记他,母亲说,一分一秒都不可以。

后来张娴再也没有写过日记。

初中开始班主任要求每周要交周记,要和家庭父母有关。

她想起母亲的暴怒和每次装作无意翻看她的笔记本的样子,于是在周记里一笔一划地写,我的父亲为了救溺水儿童去世了,他是我心里永远的英雄。

这些话是父亲刚出事的那段日子里,母亲教给她的。

起初她不懂为什么要这样说,也不懂为什么人们看她仿佛看一只濒死的幼鸟。

直到有小男孩拍着手对她喊“吃也多,拉也多,寡妇门前是非多”。

不是这样纯粹的恶意。她亲耳听到有大人教育小孩“小娴很可怜,你要好好和她相处,多让着她”,于是下一次,她就能收到对方刻意讨好的一块阿尔卑斯糖。

那种高高在上的,让人无可指摘,却最让她难以承受的善意。

周记交给了班主任,很快班都知道了这件事,然后是年级,再然后是校。

当地电视台联系了学校来采访,无数双眼睛热切而怜悯地望着她,每一双眼睛都是它。

它果然跟来了。

张娴被众人簇拥着挤到话筒前面去,在它的注视下发起抖来,仿佛被峭壁裹挟的风。

其实她语文成绩不错,是语文课代表。

后来有一次她去办公室交作业,快到门口的时候听到班主任和别的班的老师闲聊,说xx在周记里写我才知道,他爸爸居然是xxxx公司的老板,平时乖乖巧巧的看不出来啊。

没几天张娴的语文课代表就被撤了职,班主任说要让更多同学体验管理班级的责任感和荣誉感。

新任语文课代表是个爱穿白色衬衫的男孩子,长相干净,性格乖巧安静。

他说张娴,要不我去找周老师说,你当正语文课代表,我当副的吧。

张娴摇了摇头,心里想到的却是早上下楼时看见的邻居家被吊死的兔子。

肉里充血的兔子肉才好吃,有嚼劲,筋肉活泛,邻居叔叔经验老道地说,老年间狗肉也是这个吃法,活活打死的,最是鲜香。

张娴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想起了那只兔子,她觉得自己就是那只兔子。

之前还没撤职的时候,每次学到烈士牺牲的课文,周老师都要喊她起来朗读,因为“老师相信你肯定最能体会这篇文章的情感”。

于是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来